发信人: qingyuan (白云愁色), 信区: Heartsong
标 题: 写在人生边上——关于世界的断想
发信站: 水木社区 (Sun May 14 23:58:27 2006), 站内
（1）天才哲学家的童年
在现实生活里，我努力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典型的清华工科男，头脑敏锐，目光呆滞，不修边幅，木讷而腼腆，所以我的同事们只知道我会编程，会电路，出过厚厚的编程书，却不知道我喜欢读哲学，还会写小说。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正过着薇罗妮卡式的双重生活，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一个人，有另一个我正在做着我不知道的事；抑或是同一个我生活在两个平行的世界里。这种幻觉让我很不安，后来量子力学告诉我这一切也许都是真实的，真的有多个宇宙存在，让我稍稍宽心。
但是，那么多的世界，那么多的人，为什么我就找不到一个和我一样的人呢？很小的时候起我就意识到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我是这个星球上唯一能确认的会思考的生物，而当我睡着或者死去，世界便陷入无尽的虚无和黑暗中，而当我清醒时，楚门的世界又成了我的舞台，上帝为我安排了各式各样的场景，然后躲在大大的玻璃缸外观察我的一举一动，就像科学家观察小白鼠一样。在我很小的时候，当我意识到人终有一死，并且没有第二次生活时，我躲在无人的角落里号啕大哭，并发誓要好好过这辈子，好好活着并且认真思考。没有思考，就没有自我意识，人类就不会从浑浑噩噩的万物队列中走出来，我也不会在茫茫宇宙中苏醒过来，睁眼看世界。
那时候太小，我不记得更多的细节了，不然应该在以后的自传中浓墨重彩地描绘天才哲学家悲天悯人的童年，对这世界充满好奇和深深的热爱。令人沮丧的是，从那以后，我基本丧失了对生命的反省和洞察，没有多少闲情逸致去思考那么抽象的问题。我忙着学习，玩耍，考试，读书，科研，工作，这都是人类社会给我规定好的。它还规定我去恋爱，娶妻，生子，繁衍和抚育后代，让他们做我做过的事情，直到我们的族群像蝗虫一样遍布地球的每一个角落。
热爱生活的人们会争辩说，这样的生活多么值得热爱。女人会兴奋地说，啊，生活充满了鲜花，阳光，pp的裙子和香水，男人则说，啊，生活遍地是金钱，荣耀和漂亮女人。有点情调的人们还会换上波希米亚人的行头，喝Cappuccino，读点卡尔维诺，聊萨特和他暧昧的塞纳河左岸生活。他们愿意这样舒舒服服地度过一生，至于生命的意义宇宙的奥秘，他们说，留给康德黑格尔牛顿爱因斯坦那样毫无生活情趣的人去研究吧，关我们什么事？
但在我看来，那种温暖舒适的生活如同小白鼠一样虚度光阴，因为只有思考才能是万物之灵的价值所在。笛卡尔说，人是大自然中一根脆弱的芦苇，却是一根会思考的芦苇。我相信活着的意义就在于能够意识到活着本身，而不是行尸走肉般维持新陈代谢，追逐各种本能和欲望。不论欢乐或者痛苦，都是生活的馈赠，都是短暂人生的精彩之处，越曲折，越丰满的人生才越有价值。港台肥皂剧有一句滥俗的台词，叫“做人嘛，开心就好”，还经常会从青春时尚的少男少女嘴里说出。为什么不当一只猪呢？一辈子白白胖胖，开开心心，过把瘾就死，爱因斯坦管这样的生活叫猪栏的理想。
我不想过猪一样的生活，因为我是属猴的，我想过一回从猴子进化到人的生活。所以我得劳动，我得创造，我得思考。我劳动是为了谋生，更是为了进化。劳动原本不是一种负担，而是我改造世界，回报地球和人类社会的一种努力，但社会分工的异化导致我不得不把劳动看作是还清未来的房贷，车贷等等的无可奈何的手段。幸好我还有创造的自由，在精神世界里，我可以无拘无束，自由驰骋，作为人类文明的消费者，也作为生产者。我从小梦想着能留下不朽的功业，现在当然很难很难了，但我仍愿意写下自己的故事，书写华彩的诗篇。而思考呢，本质上是无法言说的意识流，无法分享，只能静静体会。我愿意穷尽一生，来体验永恒的奥秘，探索自然、人类和社会的真理。所以，尽管我读了17年的书，和数理化打了多年交道，却不愿意被贴上理工科学生，工程师，或是科学家的标签，我更愿意成为博学睿智的人物。我相信人文和科学是统一的，知识是没有人为界限的，真理不会被学术精英垄断的。求知的乐趣并不在于你要知道答案，而是在于没有一个终极答案。
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和我想得一样。据说这个时代在飞速地前进，而我依旧停留在童年时代，依旧是那个对着天空发呆的小孩，小小的心里有大大的问号；是那个懵懂无知，爱好幻想的顽童，乐此不疲地沉迷于最喜欢的游戏，并打算一辈子不想长大。而我的同龄人，他们结婚生子，买房买车，忙忙碌碌不知不觉消磨了他们的青春。大人的世界总是那么复杂，而我只有一个个小小的心愿，希望有一天有一个小女孩路过，我就招呼她，小姐姐，我们玩过家家好不好？ 如果她高兴了，点头了，那我们就一起玩耍，我当爸爸，她当妈妈，小黄狗当儿子，布娃娃当女儿，还有一座漂亮的泥房子。一直到太阳落山了，花也写了，鸟也睡了，我们手拉着手回家去。
（2）蚂蚁看世界
人类发展到今天，主要的进化不再是身体和基因的缓慢改变，而是体外进化，包括科技和艺术，以及个人精神，其中最根本的，便是认识自己。我相信，随着物质条件的丰富，人们可以把更多的精力用于精神活动，从而推动精神进化，但现在的情况是，科技的发展反而造成了人性的迷失，物质的丰富反而刺激了贪婪的欲望，使得人的异化加重了。比如说，我的同龄人，现在很多到了谈婚论嫁，准备为有房有车的幸福之家奋斗十几二十年的时期了。虽然客观上说是迫于生计，因为大伙都这么想，你要是没钱没地位，就会受人鄙视，打一辈子光棍。可从主观上来说，为钱所困也是他或者她自己的选择，因为他/她基本 认为，挣钱是证明自我价值的最好办法。有很多悲欢离合，凡俗琐事，他们也就慢慢习惯了，以为大伙都是这么过来的，这就是人生的全部。就像树枝上的平民蚂蚁，以为世界就是一根直线。生活在平地里的精英蚂蚁，觉得自己有权嘲笑前者，因为它知道世界可以更大。而生活在山坡上的哲学家蚂蚁，因为知道这个世界是三维的，所以怀着悲天悯人的心情，高高在上，俯视着树枝上和平地里的蚂蚁爬来爬去。殊不知在人类看来，蚂蚁们都是那么可笑，因为他们以为早就掌握了世界的真相。不幸的是，物理学家忽然宣称，这个世界并不是三维的空间，而是十一维的，我们的宇宙，根归结底是在十一维空间上振动的超弦。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多么可笑的人类啊，他们只不过是上帝的小白鼠，居然妄自称为万物之灵，宇宙的智慧生命。
哎，说到这里，已经接近思维混乱了，再想下去就要发疯了。我只想说，谁也没法掌握真理，真理只能无限趋近，却无法达到。一个世界的真理对于另一个世界来说，也许是很可笑的，但是没办法，正如庄子所说，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我们没法超越我们的世界，就像我们无法想象一个十一维的宇宙一样。但即便是蚂蚁，也有选择的自由，可以选择生活在一维，二维或是三维空间。虽然蚂蚁们各有各的幸福，但显然是不能等价的。
一定会有一种生活是更值得体验的。这就是我的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