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看旧时读过的集子,看到“身畔闲愁空满,眼中欢事常稀。明年应赋送君诗,试从今夜起,相见能几时”,突然想起当年——两年前,我是怎样喜欢这句子。才大二的锦样年华吧,可是我意识到了——离别其实并不远,再过一年的时间,就要送别02级的师兄师姐了。
所有的古诗里无一例外地说着相见欢别离苦,可是有时候,离别也是件值得揣想的事吧——只因为我是个后知后觉的人,知己寥落的痛苦与念念不忘的滋味总在一段日子之后才上演,在离别的匆忙与慌乱之中,我常常难以理解眼前的一切意味着什么;抑或,我沉浸在那些清冽的忧伤与执手相看泪眼的表演中,忘掉了那些尚未来临的创痛与煎熬。
所以我才在1997年的秋天恍然发现和小学同学分隔两地,在高一的国庆长假痛哭着与一些人不复相见,上了大学一个月在某个清晨醒来,才想到我已经在陌生的城市。而从小到大,一次次的离别反而轻描淡写,轻松得好像只是演习。
就像现在,迫在眉睫的这一场离散。我却陷入了没心没肺的想象,想象要用哪一种微笑或眼泪说再见,想象我的眼泪会沾上谁的面孔,想象要面对怎样的伤感场景,想象散伙饭桌上的敬酒词,想象在留言册上推敲一字一句,想象在告别晚会上,要轻轻唱起的,是哪一首歌。
“从来不觉得青春还长,只是怎么挥霍没人管”。在冗长的青葱岁月,我们以为狂欢就是演出的真谛,我们以为岁月就应该由各种节日组成,我们以为永远不会到变成葱头的时候……而这一切,即将划上残忍的休止符。真的要毕业了啊,等待我们的是,那些毕业典礼上唱响的骊歌,那些图书馆门前穿着学士服乱糟糟合照的身影,那些夜半的酒醉和呐喊,那些将要说出和没有说出的话,那些不舍和心酸,那些轰轰烈烈或者缓慢淌过心房的忧伤——那些反复揣想过、在文章中恣情过、那些和同学讨论过的画面与场景,就要出现了。就好像是一个一定会应验的诅咒。
就算海内陆续存过知己,可我也终于明白,天涯不会若比邻,天涯就是天涯,有时候,转身之处就是天涯。从今以后,良辰好景虚设,我们要面对的是遥远的距离,是礼貌的寒暄,是不再熟悉的脸庞,是春风和霜雪,是“一回短信一回老”,是看火成烟,看水成冰。
我偶像说:“我们对诗歌的迷恋,未必不是对离散的抗争,就像怡红公子喜欢和大观园的姐妹联句,他以为只要韵脚还多吟咏未断,一切不测与变故就只能徘徊天边,不敢近前。”我本是个不会歌唱的人,可是,看了这段话,我突然想要立刻唱起那些老调子,黄磊的《背影》、品冠的《最想念的季节》、星盒子的《Stay a little longer》、或者雷光夏的《逝》——
五月的阳光洒下
五月的风吹起
便是年轻的故事最潇洒的注脚
你我就像散开在风中
飞扬的棉絮
注定要生生世世流浪在天际……
你听,只要我的歌声不停止,只要我的眼睛不睁开,这个甜美的梦就不醒来,时间就永远停顿于这个初夏的五月,我就不会再次意识到——我们就要毕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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