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完成政治任务写的]出国总结

(一)学术篇

Pukhov教授是激光等离子体领域世界公认的著名权威学者,研究兴趣相当广泛,研究方向包括激光驱动等离子体的电子加速和离子加速、粒子束驱动等离子体的电子加速、高次谐波和(亚)阿秒脉冲、先进辐射光源、等离子体介质的激光脉冲压缩和放大、惯性约束聚变中的快点火方案、大规模并行计算、激光物质相互作用的先进数值算法开发、超强激光与等离子体作用中的量子电动力学效应等等,并且在以上各个主要方向均做出过开创性的重要贡献,比如编写了世界上第一个三维全电磁相对论Particle-in-cell (PIC)程序Virtual Laser Plasma Lab (VLPL)、发现了激光等离子体尾波场加速中最重要的空泡加速机制、创立了相对论高次谐波的等离子体振荡镜BGP理论和发现了高次谐波相干同步辐射机制、创立了质子束驱动等离子体尾场自调整加速理论、创立发展了等离子体用于短脉冲激光放大的康普顿机制及相关理论等等,发表的论文包括40多篇PRL、1篇Nature和6篇Nature子刊,总引用一万四千多次,H因子高达57. 这在本领域是相当了不起的成就。近20年来,Pukhov教授一直活跃在本领域研究的最前沿,就在我赴德国之前几个月,还以第一作者身份在PRL上发表了关于高品质激光尾场电子加速新概念的研究论文。

Pukhov教授属于杜塞尔多夫大学的理论物理研究所I所,主要从事理论物理研究,研究手段包括解析方法和数值模拟。由于相对论激光等离子体相互作用物理涉及非常复杂的非线性过程,因此多数情况下,解析方法非常困难,对物理过程的细致理解往往依赖于数值模拟。幸运的是,粒子模拟(Particle-in-cell)方法被证明是研究相对论激光等离子体相互作用非常可靠和强大的手段。Pukhov教授开发的VLPL程序在本领域内享有盛名。由于我出国之前并无多少在Linux环境和大型计算机集群上运行大规模并行程序的经验,因此加入课题组之后我的首要任务就是要学习掌握这些科研工具。到德国的前四个月我住在学校的guest house,离办公室步行也只有三分钟的距离,因此我常常在办公室待到很晚才回去。这样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已基本熟悉了程序在集群上的安装和使用。关于数据的后处理,组里其实已经使用Python语言开发了一套比较完整的后处理程序,可以非常方便地对模拟结果进行诊断、可视化和作图。我之前的科研工具主要使用MATLAB程序进行数据后处理,在这里由于商业软件版权问题,虽然学校也购买了正版软件,但使用MATLAB的人并不多。由于用Python语言做科学计算和数据处理有它独特的优势,部分也是为了锻炼自己学习新工具的能力,所以我决定抛弃MATLAB,从零开始学习使用Python语言来进行数据后处理,前一个月里也花了不少时间在这上面,开始时困难重重,好在Python在网上有相当丰富的资料,在办公室也能随时借助互联网查找解决问题,而且各种程序语言之间其实也是相通的,之前使用MATLAB的经验不仅没有浪费,反而具有很大的帮助。在上手之后,渐渐感受到了使用Python的便捷和强大,也进一步增强了学习的兴趣,很快就能根据自己需求独立编写个性化的后处理脚本程序,而这个过程中并没有参照多少组里其他人编写和使用的现成的后处理脚本,因为有时读懂别人写的程序还是要花不少时间的,特别是当编写思路和风格不一样时,还不如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在实践中根据需求边摸索边提高,学习效率高,收获也更多,对于这一点自己还是颇为满意的。

在熟悉掌握基本科研工具的同时,我也在边读文献边思考寻找可以做的问题。Pukhov教授的风格是并不会对组里各人的研究干涉太多,特别是对于博士后,可以享有相当大的研究自由,而当你研究上遇到任何问题时,他非常乐意与你探讨,并且提供极具指导价值和内行的建议,如果遇上他非常感兴趣又暂时没有理解的问题,他甚至还会和你一起工作,亲自做非常细节具体的推导和分析。自由的同时也意味着需要自己寻找idea,自己提出研究想法,独立进行科研工作。这对我倒不是什么难事,之前在所里学习和工作的经历已很好地培养了自己独立工作的能力,而且我也是很喜欢这样的研究自由和风格的。

由于之前的一个工作,我已经对相对论激光等离子体产生高次谐波和超快阿秒脉冲发生了兴趣,并对相关文献和背景知识有了初步的了解。而在这个方向,Pukhov教授也是大名鼎鼎,做出了一系列非常经典的工作。目前公认的激光等离子体产生高次谐波的三种机制中,Pukhov教授对其中两种都有极重要的贡献:其中之一是等离子体相对论振荡镜模型,和自己的学生Baeva及合作者Gordienko一起,独辟蹊径,采用了一种全新的原创的方法,只从一个简单合理的边界条件的假设出发,通过精巧的数学推导,最终得到了一个简洁普适的结论,对高次谐波能谱定标率这个大家最关心的问题做出了理论预言,并随后得到了实验结果验证,这个工作过程漂亮,结果又很深刻而简单,现已命名为相对论高次谐波的BGP理论,重要性足以写为本方向教科书的一个章节;其中之二是高次谐波的相干同步辐射机制,Pukhov教授和自己的学生an der Bruegge一起,提出了这一全新的高次谐波机制,产生辐射过程与电子束形成纳米尺度的高密度束团有关,适用于不满足BGP的特定参数范围,从理论预言了一种下降更为平坦(即具有更宽频谱从而能得到更短的脉宽)的高次谐波功率谱定标率,并且也得到了实验验证。在这样的背景下,我自然认为在Pukhov教授指点下从事高次谐波的研究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可是这个方向还有新的突破口吗?

很幸运地,在开始工作一个多月后,就有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发现,但其实最初是奔着别的目标去的,完全误打误撞。对于这个结果我们都很兴奋,也对其物理机制大惑不解。正因为貌似有不清楚的新物理,Pukhov教授也对这个问题表现出了很大的兴趣。他要走了我的模拟输入文件进行了检查,并在自己电脑上亲自跑了一遍程序,确认了模拟结果的准确性,即并不是由于参数不当或其它数值原因造成的错误结果,然后建议我查看一下等离子体的相空间演化图。从相空间开始着手分析倒是我之前没有想过的。可是画出了相空间的动画演化图,我依然看不出原因来。于是我就凭证自己对物理机制的猜测,试图从受迫振子这样最简单的物理图像开始解释。花了差不多两周的时间,查阅相关书籍和文献,甚至还为了回到最基本的概念,快速读完了加州伯克利大学关于振动与波的普物教材。概念倒是澄清了,可结论是我走上的这条道路是行不通的。然后一次中午遇到Pukhov教授,他提了一句可能是由于波破效应造成了场分布的改变。对于这个看法,我依然是一头雾水。什么叫波破?又如何改变场分布形成辐射?既然不懂,那就老老实实开始补课吧。查找了各种资料,一通恶补之后,终于对波破相关过程及蕴含的物理意义理解得比较深刻了,然后结合对模拟结果全面细致的分析,终于感觉走通了层层迷雾,可以合理解释了!还记得当时正是刚去的第一个圣诞节期间,学校里的师生差不多都请假回家了,我从办公室出来,发现隔壁办公室灯竟然还亮着,原来是组里来自乌克兰的一位同事还来加班,整栋空空荡荡的楼里几乎就我们两人还在战斗了,我有些小兴奋地对他说了句圣诞快乐!不料他反应有些冷淡。后来才明白过来,他们乌克兰人应该是信仰东正教的吧,那样的话他们的圣诞应该在1月7号而不是12月24号!

Pukhov教授建议我整理下研究结果,并推荐我四月份去德累斯顿的马克斯·普朗克复杂系统物理研究所举办的“激光等离子体中新型辐射光源”研讨会上报告一下这个研究结果。看了我整理的研究结果初稿后,Pukhov教授说目前还比较定性,希望能更细致和定量些。正好上面提到的那位乌克兰同事博士论文还差点内容,研究方向也和我比较接近,于是教授也让他加入了我的这个研究内容。这位同事看起来文质彬彬,由于他第一语言是俄语、第二语言是德语,说英语的机会不多,所以英语口语不够流利,刚开始时和他交流有些费劲,可是我很快就发现他的数学、物理和计算机功底都很好,也具有很细致坚韧的钻研精神,和他讨论收获还不小。后来我了解到,他之前竟然还是一个摇滚乐队的主唱,长发披肩。主要由于他的努力,我们进一步厘清了波破导致等离子体密度振荡的细节过程,并且数值计算出了辐射波形,与PIC直接模拟结果完全一致。而对于物理过程的理论分析Pukhov教授总觉得还不够满意,有一天他给了我一页纸,上面是他对物理关键过程的理解和亲自推导的数学公式,一句废话没有,简洁有力地揭示了影响波破的相关因素和产生透射辐射的条件,出发点和解释问题的角度似乎都很简单,可是都抓住了物理本质,剔除枝叶,只看主干,结果一下子就变得清晰明了起来。对这等本领和功力我心悦诚服。

去德累斯顿开完会回来,Pukhov教授又找到我,询问关于这个工作会上哪些人都问了哪些问题,让我再仔细考虑考虑,因为这些也是期刊审稿人可能会问到的。在最后投稿之前,我们又花了一个半月的时间,就里面的每一点我们能想到的疑问进行分析确认,每一点疑问我们都必须要先能说服自己才行。印象很深刻的是对于其中有个小问题,我们的看法有了点分歧。我按照文献上另一个大牛提到的方法得出了一个结论,可是Pukhov教授却不认可这个结果。我拿着文献去和教授讨论,却还是没能把他说服,他仍然坚持自己的判断。后来我总算找到了一个反例证明那个方法其实是有问题的,并不能得出我以为的结论。这件事情又给我上了一课,佩服的除了Pukhov教授的学识和判断,更重要的是他对待文献的态度,不盲从别人的结论,坚持自己独立思考,坚持从正确的物理认识出发考虑问题。

       这篇文章前后共投入了半年多的时间,虽然最后剧情曲折、命运出乎意料,但最终的结果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完成这个工作的过程中,我切实收获了许多宝贵的知识和经历。这是我第一次把一个问题做得这么深入完善,虽然文章在初稿阶段就已经搭建好了基本的物理框架,但之后每修改一个版本、每充实一次细节,都让我有认识更上一层楼的感受,直至所有细节能完全联通起来,既有对大的图像的认识,又有对小的细节的掌握,那种真理目前只掌握在我们少数几个人手里、浑身通透的感觉,应该是做科研最原初的快乐吧。

       关于阿秒脉冲/高次谐波的第二个工作,与睁大眼睛探索周围是分不开的。为更全面认识激光等离子体高次谐波这个研究方向的发展现状与未来走向,特别是面向应用的发展前景,我又把一篇发表在Review of Modern Physics上的综述文献读了一遍,却发现文章最后关于应用前景的讨论太过笼统和简略。另一方面,应用激光驱动气体产生的高次谐波/阿秒脉冲来探测原子分子、凝聚态等体系超快动力学过程的前沿工作却屡屡见于Nature、Science、PRL等一流期刊,虽然目前这种高次谐波源发展也还不够成熟,但却是除了大型加速器装置之外唯一真正能用的辐射源,而激光等离子体产生的高次谐波还完全没有发展到可应用的阶段。那么差距在哪里呢?有没有值得借鉴学习的地方呢?于是我开始大量查阅气体高次谐波方面的文献。由于这个方向属于原子分子光物理,并不涉及等离子体物理,因此之前关注不多,基本属于另一个较为陌生的领域。在读文献的过程中,我发现单是Nature Photonics就在最近一年内发表了好几篇关于在气体高次谐波中实现圆偏振或偏振可调高次谐波的工作,这引起了我的好奇和关注。我逐渐明白了这种特性对于高次谐波的重要意义,以及为什么最近才取得突破,需克服的困难障碍在哪里,还有哪些不足之处。很自然地,我开始思考利用相对论激光等离子体能不能产生这种特性的高次谐波呢?

       在这里需穿插另一段经历。之前有个激光等离子体实验组那边的博士生来找到Pukhov教授,希望能给他即将准备开展的高次谐波实验提供点理论和数值模拟指导。Pukhov教授把他介绍给了我。那个时候我还没动手做过真正的高次谐波方面的工作,相关数值模拟经验不足,手头也还有自己的事情没完成。但我想着这是一个锻炼自己的好机会,就一口答应下来。于是开始学习如何在一维VLPL程序中自己做洛伦兹变换来模拟激光斜入射的设置、二维斜入射模拟与诊断、如何分析频谱以及考察不同激光与等离子体参数对高次谐波频谱的影响等等。虽然最终那位同学的实验进展不尽人意,没有探测到想要的结果,我做的模拟结果也没能与实验结果对照写成研究论文发表出来,但我投入的时间也并没有白费掉。通过这次“无偿劳动”,我熟悉了高次谐波相关的模拟和分析,这为接下来开展相关的工作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回报”来了。

       有了这些在帮忙中积累的经验,我很快就验证了用激光等离子体产生圆偏振高次谐波是一个很靠谱的想法。我接着开展了系统的研究,并将结果整理出来,做成了一个PPT向Pukhov教授汇报。为了将研究内容叙述得更明白,首先我在背景介绍中着重花了些篇幅向他解释我做这个工作的动机和意义。听完后,他很高兴地说很喜欢这个背景介绍。对于我的结果,最开始他感到有些意外,因为我使用的激光参数和作用方式按照一般经验是得不到高次谐波的。不过他很快就想出了其中的原因,并给出了一个简单的物理解释,思考的出发点依然是我没想到但对他来说又是自然合理的。似乎这点物理上让他稍感意外之处,比背景介绍中的重大意义,更能引起他对这个工作的兴趣和好评。他还希望我能准备一个报告,主要面向实验组的同事们,希望能激起他们实验验证这个工作的兴趣。这个报告最终没有做成,但他后来又推荐我到德国研究基金会的TR18项目结题会议上报告这个工作,作为一个子课题的研究亮点。

       在阿秒脉冲/高次谐波的工作之外,另一个经常萦绕在我脑海中的问题是关于强场太赫兹波的工作。赴德之前,我做过一个工作,提出了一种新的产生超强场太赫兹波的方案。这个工作的结果很好,但其出发点只是一个比较理想的假设,如何实现这个假设条件还没有满意的回答,因此虽然论文已经发表了,但我一直对于这个“硬伤”问题有些“耿耿于怀”。因此,我时不时地回到这个问题上来,却始终没有什么好的解决方法。后来我想到一个新的产生太赫兹波的方案,把结果拿去向Pukhov教授汇报,他想了想,觉得物理机制并不像我预想的那样,他建议我考虑另一种可能性,再仔细分析下数据。虽然之前组里也有另外的博士后和他合作过这方面的研究,但是其实产生太赫兹波并不是Pukhov教授主要关心和熟悉的方向。不过凭着对相关物理的理解和洞察,他又一次把我指向了正确的道路上。我发现他的建议是非常有道理的,而且很巧合的是,这正是我之前考虑而不得的东西:那个让我耿耿于怀的硬伤在这里被自动修复解决了!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经验丰富的人的一句话不仅让我少走了不少弯路错路,还指明了一条跳出死胡同的新路。之后,我沿着这条路继续前进,继续优化方案和开拓新应用,独立完成了另外两个工作,在这个主题上形成了一个相对完整和有连续性的体系。

       总的说来,在这两年时间内以第一作者身份共完成了研究论文六篇,其中五篇已经发表,另外还有一篇在审理之中,此外还有不少不成功的尝试。能完成这些工作,我想是与良好的科研环境是分不开的。硬件条件方面,组里提供的计算资源非常充足,包括高性能计算集群和模拟程序,使我能随时验证自己的想法,即时纠错,改进提高;在软环境方面,科研氛围非常自由纯粹,我可以随意选择自己感兴趣的方向和课题,没有科研以外的任何杂事的打扰,时间可以百分之百的投入到科研中,没有任何考勤的要求,也没有任何考核的压力,不用为完成任务或考核指标而做事情,另外指导教授是熟悉精通本领域各方向的专家,对学术研究有极大热情,学术上遇到任何问题可以随时找他讨论,获取极具价值的指导意见。我非常享受这样一段美好的科研经历。

(二)生活见闻篇

1)关于杜塞尔多夫

杜塞尔多夫对于很多国内的人来说可能很陌生,但在德国人看来可是一个有名的大城市。它位于德国西部,靠近比利时和荷兰,是德国人口最多经济最发达人口最密集的北莱茵-威斯特法伦州的首府,这个州内拥有全德数量最多的大城市,包括科隆、亚琛、多特蒙德、埃森、杜伊斯堡、波鸿和前西德首都波恩等有名的地方。不过,在德国人眼里,人口十万以上就算大城市了,而杜塞尔多夫大约有六十多万人口,在德国大概能排到第六位,即便这样,整个城市里的高楼也寥寥无几,以咱们的眼光来看,也就是中国一个市或县的规模。

杜塞尔多夫在莱茵河畔,但这个名字的由来,却是因为另一条大概只有五米的宽的小河沟,名字叫做杜塞尔(Duessel)河,而多夫(dorf)在德语中是村庄的意思。

在我看来,杜塞尔多夫不够出名,可能跟没有一支出名的球队有关。其实杜塞尔多夫球队短暂地在德甲待过一个赛季,但长期徘徊在德乙联赛中。而同州的其它球队,一般有五六支球队稳定在德甲,是全德最多的,包括多特蒙德、勒沃库森、门兴格拉德巴赫、沙尔克04、科隆和帕德伯恩。许多德国人对于足球和啤酒也是真爱。但是,如果你关注的不是足球,而是乒乓球,那么杜塞尔多夫可是大名鼎鼎,因为德国队中最出名、也是国人最熟悉的球星蒂姆·波尔就在杜塞尔多夫队打球,而杜塞尔多夫球队也经常问鼎德国或欧洲乒乓球联赛的冠军。

杜塞尔多夫在美世咨询公司给出的世界最宜居城市排名中排名第六。我不知道这个排名是怎么得出来的,但至少衣食住行的某些方面我感到确实是非常理想的。

比如气候,冬季不冷还有暖气,夏季清爽无需空调,全年温度区间就在几度到三十度之间,极少低于零度,也极少高于三十度,并且还四季分明,所以几乎见不着空调和风扇,也节约了很多能源。我在赴德之前查了查,发现几乎整个德国的纬度都比北京或哈尔滨还高,想当然地认为冬天应该会很冷,于是带了一大堆过冬用的厚衣服,在绵阳都能用上的,可是去了后一次都没用着。而在我待的两个夏天里,每年最多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三十度以上,这时德国人就会叫唤受不了了过不下去了,他们真是幸福惯了,没有体验过长期在火炉和桑拿天生活是啥感受。

比如交通,杜塞尔多夫有全德第三大机场,仅次于法兰克福机场和慕尼黑机场,也有直飞北京的航班。并且它与市区的连接是相当快捷方便的,从市中心主火车站到机场,坐火车只要五分钟时间!火车班次当然也相当多。这在国内或其它很多地方都是难以想象的。

比如饮食,这里能吃到正宗传统的德国美食,比如烤猪肘配酸菜,也能喝到地道的德国啤酒,比如老啤(Alt bier)。德国大大小小的啤酒厂酿造的啤酒种类至少几百种,但老啤可是杜塞尔多夫的特产,只有在这里才能喝到,城里的几个老啤酿造厂的历史也都各有好几百年。在杜塞尔多夫老城区有一条街,常年人头攒动,开满了小酒馆,沿街道两边摆满了木桌,一家接一家,放眼望去,全是站着喝啤酒聊天说笑的人,堪称杜塞一景,于是这里也被戏称为“全世界最长的吧台”。可是我们组里面一位来自同样以酒(威士忌)闻名的苏格兰的同事,却对此说法感到不服气,宣称这是cheating,因为就算这些吧台连起来可绕地球N圈,但它们并不是属于一家的。

此外,由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驻杜塞的日资企业很多,这里也聚居了大量的日本人,人口数在欧洲仅次于伦敦和巴黎,号称“小东京”。随之而来的是许多的日式餐馆,包括寿司、日本拉面等,人气也很高。近年来,大量中国公司的总部也纷纷入驻杜塞,典型代表就是华为的欧洲总部也从伦敦搬到了杜塞,这也给杜塞带来了大量的中国餐馆,包括好几家火锅自助和号称正宗的四川大饭店,这是外地同学都很羡慕的地方。由于北威州与中国在经济交往上日益密切,中国驻德国第四个领事馆去年已经在杜塞尔多夫开始办公,主要对接管辖北威州各项业务。

2)关于杜塞尔多夫大学

杜塞尔多夫是德国诗人海涅的出生地,大学也以海涅命名。大学规模不大,历史也才51年,是一所综合性大学。德国的大学主要包括文史哲社数理化生医等偏基础的科系,而比较实用的如工程或偏技术应用的方向(比如建筑、设计,甚至某些计算机、电子等)一般放在另一个应用技术学院。虽然叫技术学院而不是大学,但同样水准很高,为社会培养了大批高素质实用型人才。

杜塞尔多夫大学的物理系总共才十几位教授,但这并不是个例,德国大学教授席位的设置从十九世纪末期以来一直就很少。不像美国的tenure-track制度分助理教授、副教授和正教授,虽然都是独立课题组负责人(Principe Investigator,PI),但一路还需要考核晋升到终身教职;也不像中国之前的讲师、副教授、正教授体制,虽然都是某种意义上的终身制,但讲师或副教授并不是独立的PI;在德国传统体制下,只要是教授,就是独立的终身制的PI,不需要考核,也用不着晋升,虽然也分W1、W2和W3三个等级,但对外都叫教授,除了工资,其它事务都没有分别。德国教授的权利和自由度都很大,但位置也非常少。一般博士毕业后,还需经过数年工作,呈交一份独立有深度的研究工作报告(相当于另一份博士论文),通过审核,取得编外讲师资格,表明已具有胜任教职的能力,然后等待政府正式任用,当别的地方空出相应的位置来之后才能去补缺当上教授。这样等当上教授后一般都上了一定年纪了。所以在德国要当上教授不仅要能力超强,还需要运气够好、熬得住。由于学术界聪明人多、竞争激烈,相应位置又少,因此不是对做学术有极大能力和热情的人一般就早早退出加入其它行业了。1910年代冯·卡门在哥廷根大学当编外讲师期间就感叹熬了多年当上教授还是遥遥无期,戏称只有娶个教授的女儿才有指望晋升。这套体制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大的变动,虽然学术界流失了大量优秀人才,但也保证了当上教授的都是能力过硬的,就凭这少量的精英教授队伍,就能确保德国学术界的高水准和领先地位。不过近年来,这种传统古板的教授体制也受到一些诟病,一些德国大学也开始有所改动,比如学习类似美国的制度,引入年轻教授席位,为学术界留住更多有才能的年轻人才。

具体到杜塞尔多夫大学来说,我最早听说这里,也是因为我的指导教授的大名,他一个人就可以撑起这里的一个领域,使之成为激光等离子体物理理论和数值模拟的研究重镇,多年来一直活跃在该领域的最前沿,在世界范围内也产生了重要影响。我也查过这里物理系其他教授的主页,从发表论文的数量和质量上看都是相当让人惊讶的,足以秒掉国内绝大多数大学的物理系,而物理似乎并不不是杜塞大学的强项,在德国大学中好像也排不上号。不过这也和德国大学的另一项特点有关,那就是水准分布比较均匀,有名的大学和没那么有名气的大学实力都很强,不像我们国内大学那样水平参差不齐方差极大。因此,在德国学生眼里完全没有所谓的名校情结,也并不认为哪所大学有多了不起。他们一般都就近选择学校上学,杜塞大学的学生几乎都是本地及周边邻近范围的,要是遇到从柏林或慕尼黑“远道而来”的反而会很奇怪,他们也没有想过要离家“那么远”去上大学。

我们组里面之前有一位德国博士生在编程和软件开发方面很有才能,独立重写了整个VLPL程序,还引入了许多新的功能,这种人才放在我们国内算是求之不得的顶尖高手了,他自己也很喜欢大学和做研究。可惜还是考虑到在德国学术界找到稳定职位的道路既漫长又希望甚小,最终无奈转行,去了垃圾处理公司,负责开发垃圾图像处理、自动识别和分类回收的程序,我们都感叹这样的人才在德国只能去“捡垃圾”了。这也间接说明了德国各行各业从业人员的专业能力有多高。

刚到学校的时候去坐电梯,看到那部电梯竟然是建校之初修这栋大楼时装上去的,也就是说它一直运行了半个世纪,直到现在还在使用中,这产品质量简直太让人惊讶了。

前两年我们研究所有位老教授退休了,又新来了一位年轻的教授,他的头衔是Prof. Dr. Dr.,意思就是说他拥有两个博士学位。他既能发表Journal of Algebra(代数学报),又能发PRL,还发表过Review of Modern Physics,想想就很酷。顺便一说,德国人很重视头衔问题,特别是博士头衔,尽管现在不是Dr.都不大可能当上Prof.了,但他们还是一定要把Dr.加在Prof.头衔后面,而如果你是Dr.,出去租房子都比一般人容易不少,我的房东每次给我写邮件都不忘加上这个称呼,而且在门铃上写我的名字也要注明Dr. 还记得我在网上注册德国物理学会的春季会议时,关于参会人的学术头衔,有个下拉菜单可以选择,里面竟列出的不同头衔竟多达四、五十种。

新任命的教授有项特权,就是可以要求学校对研究所里的办公室进行重新装修改造。装修分四个阶段,每个阶段三个办公室,为期三个月,而我们总共有十二个个办公室,这就意味着改造这十二个办公室就需要花费整整一年的时间。于是忍受了持续一年的敲敲打打,施工总算完成了。据说这之前至少有三、四十年没有装修过了,但其实设施看上去都还挺新的,包括办公桌、地面、墙体等。这次改造需要换新的桌椅,于是就把之前的都搬出去扔掉了。教授发邮件来说,预计这次装修完后,未来的三、四十年都不会有新的装修了,请大家注意爱惜新换的设施。但我搬进去一看,除了桌椅,几乎没看出和装修之前有多大区别。这要是放在我国,估计一个月就能全部搞定吧。

德国没有集中放的长假,教职员工和研究生每人都享有30天的带薪假期,随时想休假都可以,只需要找负责人请假签字就可以了。也见过提前把一年的工作和休假安排都制定得非常详细的人。有个同事的办公室就挂了一张很大的日历,上面的行程安排精确到了天。

大学每年分为夏季和冬季两个学期,夏季学期从4月1号到9月30号,冬季学期从10月1号到3月31号。在德国上学,从幼儿园到大学都是免费的。在大学注册的学生每学期需缴纳200多欧的注册费,这样会发给一张学生证,它同时也是一张车票,凭此票,可以乘坐所在整个联邦州范围内的几乎所有公共交通工具,包括公交车、地铁、电车和除高铁外的所有火车的二等座,而且在一定区域范围内,晚上七点以后和周末时间,除自己乘坐外,还可以免费携带一辆自行车或另外一个同行的人乘坐。这对于学生出行来说是一项非常好的福利。

多数德国人的生活方式也很简单,我们组里还有不少人现在都没有智能手机,也不用即时通讯或各种五花八门的应用。电子邮件和传统信件仍是非常重要的通讯方式,所以有个可靠的信箱地址很重要。由于社会福利好,没多少人愿意开个薄利小店一守就是一整天,因此零售业不够发达,很多街道都没有店面,很冷清,和我们国内形成鲜明对比。买东西基本去大型商场和大超市,而在每周日和法定假日,几乎所有的商场超市都要关门休息,所以要提前储备好各种用品。周末也因此更加冷清,除了老城区商业街比较有人气,其它地方很难看到人,大家都要么在家打扫卫生、整理家务、修整花园,要么外出健身锻炼,要么在小酒馆休闲聊天,总之娱乐活动不如国内丰富,更适合喜欢安静生活的人。

欧洲整体生活方式都比较休闲,德国还算欧洲比较勤劳的国家,可是在他们眼里从来没有加班的概念,至少我所知道的大学里是这样,法定上班时间之外,晚上或周末的时间都是完全不受打扰、神圣不可侵犯的。即使上班时间也极少有杂事打扰,教授也可以安心科研,始终工作在第一线。我待的这两年时间里,每年都有且仅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是要求必须强制参加的,那就是消防知识培训,此外没有任何事情是必须出席的。虽然环境相当宽松和自由,但论产出质量和工作效率却并不低。

德国是个高税收高福利的国家,特别是对于高收入者收很高的税,用于补贴低收入者。博士后一般税后月工资在两千欧左右,而教授一个月税后工资才四、五千欧,贫富差距并不大。而且由于教育免费,医疗有保险,住房价格不高(租房住可以一辈子不被赶走,租房人的权益有法律保障),其它日常生活消费也相对便宜,没有大的存钱的压力,大家都能享受很高的生活质量。

以上只是个人一些粗浅的生活感受,主观偏颇之处在所难免,不合理之处请多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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